2010, 6-23 , 星期三

文章分類:舊文章

朱大你好

不好意思冒昧的寫信給你,希望沒有打擾你,
但是對我這樣一個沒事就愛上網,對於怎麼處理這種事情一點概念也沒有的阿宅來說,我唯一想得到尋求意見的,就是擁有和政府打交道經驗的你了。

我是一個十九歲的大學生,我那個曾經作為上市公司老闆的爸爸在六年前向台北縣政府承租了一塊位於台北市內的山地作為農業用途,當初會有這樣的一塊地(位於台北市卻屬於台北縣)是因為最早縣市在改制的時候,當地有農民占用,後來改制了,政府也注意到這個問題要將土地收回,經過官司訴訟,雖然當地屬於台北市,地權卻判給了在改制前擁有該地的台北縣政府。

六年前,台北縣政府清查這些地權發現這些土地多半被非法占用,於是他們像這些佔用的人提出支付北縣政府五年稅金、就可以締約繼續耕作的條件,有些地主不願意配合,耕地就被回收,這也是為什麼我爸爸有機會標到這塊土地的原因。

我爸爸是一個使用蒲門農藝耕作的農夫。之所以選擇這樣的耕作方式,是因為這個耕作方式追求的是最自然原始、最不傷害土地,最和諧的運作。

我記得我爸在六年前開始耕作的時候,我曾經看著滿山的雜草問他為什麼不灑藥除草?那時候他只是淡淡的跟我說,「如果愛這片土地,就不要用藥殺死它。」六年來他奉行「照顧土地、照顧人類、以物易物、永續經營」的信念,在山上用最不傷害土地、植物的方式實踐這片土地的複育,在我心中,這樣的他其實比誰都喜歡這塊土地,也比誰都更願意歲這塊土地付出。

剛剛締約滿一年的那年,政府推行了九二一山坡地復育的法案(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是在這個時候推行),禁止之後一切的山坡地利用,我們心急如焚的向承辦員詢問,這樣是代表期滿之後土地會收回去嗎?

承辦員說:「那就恭喜你們啦,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標案了,六年期滿之後只要再跟政府續約就可以了。」

就是因為相信這樣的說詞,我爸爸開始在山上興建合法申請的農舍,製作用當地泥土為建材的麵包窯,養起從南投羅娜部落友人處贈與的一對小山豬,開始了推廣樸門農法的這條路。

在這塊地做這些事情是困難的,周遭農地使用殺草劑波及到有機作物、不理解經營理念等等都還不是什麼會讓人難以忍受的問題,附近的非法占用才是我們最大的惡夢。
大概兩三年前開始,我爸那塊地後面的山坡地上開始大興土木的蓋了房子,真正波及到我爸的卻是他們使用的殺草劑,還有占用我們後面停車場的用地。我爸前往了解狀況,那個看起來相當不友善的新鄰居說,他們有標這塊地,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去問政府。

「安捏喔?阿挖愛怕幾輝?(這樣喔,那我要打幾號?)」我看著爸爸說著,非常和氣的拿起手機,儘管我們都知道他們在說謊(九二一複育條例之後沒有人能再投標這類的標案),我爸爸還是打了電話。

求證的結果當然是沒這回事,爸爸這樣說完的同時,對方卻,怎麼說呢,「見笑轉生氣」嗎?在我們面前大聲的嗆聲起來。

「安怎?挖丟戲愛用計塊地謀你昧安怎?(怎樣?我就是要用這塊地,不然你想怎樣?)」

對方的小舅子據說是道上的人物,遇到流氓,我們不能怎麼樣,但是爸爸的個性是不容許這種事情的,他向政府單位檢舉非法占用,郝市長也的確派人來清查(因為報到台北縣,政府也不管),但是就這樣沒了下文,甚至對方還知道是我爸爸檢舉的(連名字都曉得,讓我們非常擔心政府的檢舉機制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我家的狗討厭他們那些人,因為他們在我爸不在的時候都會打他們,爸爸之前因為下面農夫陳爺爺抱怨我們不栓狗害他菜園被弄壞(我家狗連我加菜園都不弄跑去弄你的),爸爸基於體諒鄰居的立場栓了狗,結果是小黃和露露都被打到跛了腳:栓了就跑不掉,大黃和雄哥也都掛過彩,所以我爸在幫狗兒付出大筆醫療費之後決定不栓狗了,狗之後看到他們的箱型車,看到他們,都會大聲的狂吠。

那時我一個人在紐約念書,有一天打電話給爸爸,問問看山上的狀況。

「露露死了。」爸爸沉默一陣之後,平淡的開口。「老死的……。」

爸爸對我們一向不太擅長說謊,每次要說謊的時候,聲音就會變得很淡很淡。

露露是在一邊嘔吐、一邊抽搐中結束她的一生的。這隻陪伴我們十二年的老狗,吃了不知道誰餵的一塊肉,拖了幾天,就這樣去了。

我爸不敢住在山上的農舍,因為怕農舍被一把火燒了,也沒人會知道。

我們覺得很稀噓,因為非法占用的大行其道,而我們循規蹈矩的,卻活在恐懼之中。

記得我說過山上有養兩隻山豬嗎?因為來自羅娜,所以一公一母叫做羅羅和娜娜,羅羅小時後就生病死了,吃各種廚餘長大的娜娜,現在是一隻兩百多斤的健康母豬,是生態農場受到小朋友歡迎的示範員,是樸門精神中「善待動物」理念的一個重要示範。

那天爸爸無法上山,託了朋友去餵豬,朋友電話來:娜娜不見了,只剩下後來別人送的一隻小豬LUCKY在豬圈裡。

爸爸趕到山上,當天下過雨,地還泥濘,他循著豬腳印發現豬消失在他後面那塊地,也就是對方改停車場的地方。

那天早上沒有看見他們的廂型車,他們說早上有看到豬,但是後來就沒看見了。

豬圈的設計是可以從外面打開的,娜娜養了這麼多年一直都很乖,即使有機會跑出來也只是在豬圈附近晃一晃,甩著他的尾巴,悠哉的散著步。

豬圈裡剩下還沒長大的LUCKY,我開始擔心等他長大,他搞不好也會像娜娜一樣,不知道流落到哪一家人桌上的肉粽裡,怪也只怪她命不好,豬圈的設計防君子不防小人,要偷、要拐都很容易,只是可惜了那麼一隻聰明可愛的豬,下次小朋友來,大概就沒辦法對他又摸又抓,認識一下善良又可愛的娜娜了。

今年十月,政府不打算跟我們續約,後令改前令,我們求助無門。

今年十月之後,非法占用的照樣非法占用,套我們鄰居的說法,他們沒差,我們這種蓋很多的,最慘。

今年十月,我那個賣掉房子、把錢放到山上投資的爸爸就會失去他的農民身分,只因為他相信政府跟他說的話,所以他放下全部的心力去做他認為對這塊土地好的事情,連帶好不容易抽到的、在建國花市賣香草的攤位,和他的勞健保身分,也都會失去。

爸爸請朋友寫信給議員、給政府,最後多半石沉大海。

爸爸的朋友楊儒門說,那你就去縣政府前面淋汽油自焚好了,這個社會需要一點極端的手段引起注意。

我的朋友聽說這件事情之後說,選舉要到了,你們還有機會。

天曉得,我們竟然要靠選舉才有機會,還真感謝台灣還有選舉。

但是我擔心的事情其實很小,我只是擔心我爸爸的安全、擔心我家的狗,擔心一塊好不容易休養生息的土地,就要這樣毀於一旦。

「人不能征服自然,」我記得我爸曾經在一個充滿陽光的下午,一邊和我扛著從餐廳收回來要拿來作生質柴油的廢油,一邊這樣說:「但是我們可以善待它,就像我們善待別人,就是善待自己一樣。」

爸爸說農地沒了沒關係,可以再找,但是他不希望有人繼續濫用那片地,蓋景觀別墅或繼續噴殺草劑。

儘管狗被毒死,豬被偷,被恐嚇,爸爸還是每天開著那台破車,上山去看顧那片十月之後八成就會變成別墅或景觀餐廳的土地。

夢想為台灣留一小塊健康的地,其實比我們想像中還要難。

我聽過朱大的演講,看過你寫的文章,我的夢想是成為世界一流的設計師,我十九歲,我覺得我可以。

我爸爸不知道你是誰,他不看第四台和政論,他的夢想是把一個對自然、對人類有益的農法推廣出去,讓台灣這個小小的島能夠永遠的健康下去,讓我的小孩,我小孩的小孩可以生活得更好,他五十歲,他覺得他可以。

他還是覺得他可以,我也曾以為他可以,但是我已經不那麼確定了。

朱大,我應該怎麼做呢?我應該看他默默的處理、默默的忍受,然後有一天真的跑去淋汽油自焚嗎?(雖然我想他應該是不會…吧)

我想寫信給當時的縣長蘇貞昌,我想寫信給總統,但是有用嗎?

請告訴我,我應該怎麼辦。

我爸爸做了一輩子沒有夢想的人,賺大錢開公司,卻從來不快樂。好不容易他有機會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結果卻是這樣,看在我眼裡,我覺得很悲傷。

當地不是只有我們面臨一樣的問題,但是大家各自為政,始終組織不起來,我想請問有相關經驗的你,難道我們不認識有力人士、沒有錢買通,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嗎?

今天早上看到你說關於幫助農民的噗,想到或許問問你可以得到衣些解答吧。
如果你有空,能夠回信解答我的疑問,或提供我一點意見,我會非常感激的。

謝謝你撥冗閱讀這封信,無論如何,都很感謝你把它看完。

P.S:對於無法有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正妹照片隨信附上作為一點答謝,敝人深感抱歉

阿夏

親愛的阿夏你好:

我很想要幫助農民。

但是,我看到你的問題,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還是相信你可以,你爸爸也可以。

但我不太確定我們可不可以。

我現在唯一能作的是,把你的故事貼出來。

應該會有比我更厲害一百萬倍的人知道該怎麼辦。

但我現在還不知道答案,我們一起來試著找找看,好嗎?

Lucifer

我也很抱歉我不是正妹,不然貼自己照片就好了。(淚)

shaytan0u0@gmail.com

這是阿夏的信箱嚕,想要提供辦法或是鼓勵的可以寫信給她。

好文傳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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