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12-26 , 星期六

文章分類:舊文章

我讀的國小處在一個以一般人眼光看來不是很好的學區。

這裡有很多家庭的社經地位都不高,所以班上真的有不少窮小孩。

我記得班上經常有同學沒有帶手帕衛生紙或是沒有交作業的原因是因為家裡沒人,或者是隔代教養,奶奶根本沒辦法幫忙處理這些東西。

應該是在國小五六年級的時候,班上有一位同學叫做蔣妮。(或者是江妮,我小時候記憶力很差的)

她長的黑黑瘦瘦小小的,一點也不漂亮,卻有一雙大眼睛。

班上也有人會笑她不是黑,是不洗臉所以才髒髒的。

但她總是經常檢查手帕衛生紙的時候不合格,我們也從來都不知道到底為什麼。

這一天,她不但檢查手帕衛生紙又不合格,而且老師問她早上有沒有刷牙的時候,她竟然沒有刷!

我們班上那位很容易暴怒的老師決定要處罰她…..

說也奇怪,人生很多時候讓你永難忘懷的景象往往不見得發生在你人生最重要的時刻。

我只記得,當那堂課下課,我衝去教室外面的洗手台玩水的時候(是的,就算天氣很冷,我還是很愛假裝跑去洗洗手);

蔣妮正在那邊接受她的處罰。

她正在用平常我們拿來刷水槽的棕刷,刷著牙齒。

當我和她四目相對的時候,我看到她晶亮大眼中的屈辱,和嘴角流下的細細血絲。

在那一瞬間我退縮了。我把手從洗手台上的水龍頭悄悄移開,轉身回到教室裡面。

在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永遠的離開了我的身體。

這個景象我就這麼一直記住了二十幾年,從來沒有忘掉。

雖然我再也沒有遇過她,畢業紀念冊上似乎也沒有她的名字。

我知道我會從國小畢業,我會從國中畢業,我會從高中畢業,我會從大學畢業。

但我知道這個景象大概永遠不會從我的腦海中畢業。

認識簡老師,要從一封信開始。

2009年5月25號上午,我的信箱收到一封信。這封信是一個南投的小學老師請我幫忙的信。如果認識我的人,大概就會知道,我的信箱這類信件還不少。不知道為什麼,上自貓狗走失,下自筆電被偷,都有人寄信到我這邊來要求伸出援手。

大部分我的處理方式很簡單:不鳥它。甚至更多人知道的狀況是本人心情特別不好的時候,我不但會把信件貼出來,而且有時候還會把你臭罵一頓。

所以,你應該知道寫信給我要冒多大的風險。

但我那天我還是收到了這封光華國小寄來的信,而且我很清楚這篇信件是自己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來的。因為如果你敢發群組信給我又假裝是針對個人的信,就算你是王文華也會被我拿出來笑一頓。

所以,我必須要說,寫這封信的簡老師很夠種。他為他的學生作了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不管怎麼看,都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因為他寫了一封信給一個在社會上以異見多、愛罵人著稱的傢伙。而且他為了自己的學生,試著想要在畢業典禮中安插本來沒有的段落,家長會覺得麻煩,行政人員會覺得囉唆;而在我國現在的教育體系中,「不一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不一樣會造成別人的排擠,不一樣會造成他人的麻煩,不一樣會造成自己的麻煩。

所以,大部分的老師放棄了不一樣,然後,他們的學生也跟著放棄了與眾不同。

2009年,我在全省巡迴演講的聽眾人數超過七萬人,這代表我大概墊了幾百萬下去。(是的,超過一定人數的演講我是要自己墊錢出設備和工作人員的)我去過上百所學校,遇過很多的學生和老師。

有叛逆的老師,有叛逆的學生,有放棄的老師,有放棄的學生。

我一直認為,要完成任何的事情,都有正確的方法,和簡單的方法。

我們當然知道,啟發學生、鼓勵學生,讓學生找到可能的方向,是正確的方法。

但是啟發學生很辛苦,結果很難預料;鼓勵學生要多費唇舌,誰又知道會不會有正向的回饋;

讓學生找到可能的方向得花費時間跟他一起探索,而且誰也無法保證最後會讓學生找到真正的方向。

所以我們指揮學生,命令學生,告訴學生不上大學就沒有未來。

因為這樣比較快,這樣比較簡單,因為作超出自己職務的工作又不會增加收入。因為這是簡單的方法。

我遇過邀請講師來學校之後卻自己休假推給學生接待的老師,我也遇過千辛萬苦說服整個學校調課希望給學生更多新知識的老師,我也遇過強力主張學習一定要很痛苦的老師,我也遇過一邊抱怨資源不足,卻連有演講和活動都懶得告訴學生的校長。

我不相信每一個當老師的人當初都是為了過輕鬆的生活。

我不相信當初每一個學生考入師範體系作這麼辛苦的工作,都只是為了最後可以領到退休金、有寒暑假這樣渺小卑微的願望。

我不相信每一個當老師的人,當初都沒有懷抱著偉大的夢想,夢想著改變學生的未來,給予他們更好的人生和方向,成為一個值得尊敬的人物。

但是,但是,在那日復一日面對講台下不同學生的枯燥講課中,在那投注在每一個學生身上的關注卻不見得獲得回報的導師工作中,在那辛苦加班學長姐卻會笑你不需要那麼拼命的過程中,在那努力溝通家長卻遭到惡言相向的挫折中;是在教師生涯的哪一個轉捩點,讓你忘記了當年的熱情?是在師生互動的哪一個挫折的瞬間,讓你背棄了當年的理想?

簡老師並沒有偉大到哪裡去。甚至,他每多花心力在一個學生身上,就有可能有十個學生無暇分神照顧。但是,他跟大部分的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沒有放棄。即使比較辛苦、即使結果難料,即使付出了可能還是沒有回報,簡老師還是沒有放棄。

所以,我尊敬這樣的人。

當時,在我的部落格貼出簡老師的來信之後不久,一個讀了國中,曾經被簡老師教過的女生,在部落格上寫了一篇文章,標題是:

曾經身為他的學生,我,很幸福……!

是的,你的付出和努力,學生都記得的。而這個14歲學生所寫的這短短的一句話,勝過社會上一萬個知名人士的推薦,也遠比我這篇文章來得更有意義,那句話,才是真正配得上簡老師這本書的序。

這是我替簡老師的新書所寫的序。

但我真正要問的問題,並不是給這本書的讀者,也不是給簡老師的。

而是那些放棄了的老師。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們放棄了老師這個工作的神聖性?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們聽演講變得比學生還要不認真?

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生的獨特性變得對你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從什麼時候開始,單一的標準答案變成你最方便,最快速的回答?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棄守了最後一道防線?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放棄了做人師的夢想,而只以做經師當作目標?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放棄了作正確的事,而選擇了作簡單的事?

你還記得當初的理想和夢想嗎?

這樣真的值得嗎?

Lucifer

好文傳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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