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分之一的故事。

半年以前，我接到了一封信。但是我一直想不出來要如何適當的回應這封信。

這封信是這麼寫的。

寄件人 王 柏文 bemembertoo@hotmail.com

朱先生恐龍：
我是在12/26(五)在學校聽到你演講的人，這個演講有感動到我。

我想問的是，那天你給我們看的都是”熱情”與”創意”的成功例子，但是不是有更多人，因為失敗而跌入困境而無法東山再起，如果辭掉工作去環遊世界的那個人沒有受到贊助，那他錢花完了，工作也辭了，那他怎麼辦?

如果那個癱瘓的人的父親跑不動、游不動、騎不動，那他是不是只有永遠在椅子上的命運。

試想問你，會不會曾經懼怕過把錢燒到基金會裡，如果用完呢?

我是一個在平凡在平凡不過的高中生，只是當個迷茫的好學生，沒有夢想，就算有，也會擔憂投入之後可能會付出的代價，我分內的事就是把學業顧好，升學、找工作? 都是安穩的往上爬，有時候都會浮出千百個問號，常覺得自己很沒創意，也沒很認真。請問你是如何、何時發現自己所愛，而且很有勇氣的將心投入，冒著傾家蕩產的風險，完成夢想。

迷茫的高中生@@”

半年前寄的信，一直沒收到回音。

這位王同學搞不好也忘記了這封信。

但是我沒忘。

為什麼我半年都沒有回這封信？

因為說實話，他的問題我真的不知道答案。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Dick Hoyt跑不動的話，他的兒子Rick Hoyt是不是這輩子都永遠沒機會參加鐵人三項？

永遠都沒有機會看到那麼多常人看不到的風景？

就像你如果問我，一個爸爸為了四肢癱瘓的兒子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承受這麼大的痛苦，到底值不值得？

我同樣也回答不出來。

同樣的，我也不知道如果Matt Harding拿不到贊助，最後錢花完了要怎麼辦？

或者是他為了追求他的夢想，環遊了世界，夢想是達成了，人生卻必須從頭再來要怎麼辦？

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

我當然可以隨便編一個理由，告訴你說上帝自有主張，告訴你說不會啦，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但是我說不出口，因為我很久以前就已經長大了。我知道人生不是童話。

我看過很多失敗的人，看過很多失敗的夢想。

我也知道人生不會那麼優待你的，沒有人是天生下來就被祝福的。

這些我都知道。

既然我沒有答案，那麼我告訴你我的一個故事吧。

2002年4月17號，有一個愛打《暗黑破壞神》的少年的生命停在那一天的那一瞬間。

他的身上有著兩張紙條，一張寫著「Time to Die」，一張寫著「幫我完成未完成的故事」。

當天，我就寫了一篇投書，在2002年4月18號登在聯合報的民意論壇上。最後的兩段是這麼寫的。

在台灣的社會中，成人總是將自己的假設和意志強加在青少年身上，卻從來不問他們的想法和意見；只因為青少年沒有投票權，也跟著被剝奪了提出意見的資格。沒有人問教改是不是真的比較輕鬆，教改就改了；沒人問多元入學是不是真的多元，制度就變了。沒人問電動是不是真的不好，電動就禁了。筆者當年正在準備大學聯考，十分需要電動來紓解壓力，台北市政府卻以「禁絕賭博性電玩」為理由，把沒有賭博性的電玩給一併禁了；為什麼被剝奪掉娛樂的青少年卻沒有發言的資格？而這樣的事情卻又一次一次的重演在網咖、發生在動畫、漫畫上。

筆者很生氣，氣自己能力不足，沒辦法阻止這一次又一次輪迴的命運再度發生在後輩身上。難道，這真的是無法阻止的宿命嗎？或許，有成年人願意真的聽聽青少年的想法，真的能夠幫青少年完成那未完成的故事？

我從來不知道這個少年的真實姓名。

這個少年也永遠不會知道，他寫的那張紙條上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慟哭我聽到了。

在那一天我對自己做了一個承諾。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到，但我要想辦法改變這一切。我要想辦法完成那未完成的故事。有多少人可以幫，我都要盡力去幫。

從那一天開始，我不斷的提昇自己的演講技巧，我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設計大家能夠接受的演講內容，想要跟大家分享我覺得重要的事情。

從高中、大學開始，我到處演講。每幾年都會試著降低年齡層到國中去試試看，卻永遠都是以失敗收場。但是沒關係，隔幾年我還是會再嘗試。

我去過非常非常偏遠的學校，看過非常非常破爛的校園。

教官永遠都會看到我之後問說演講的教授在哪裡，我說我也不知道，然後他會叫我把麥克風遞給他。

我遇過有人帶哈利波特叫我簽名，因為他當初不知道來演講的是誰，所以隨便帶了一本書來想要打發時間，後來我也簽了。

我也遇過魔術社學生叫我簽在撲克牌上，多年以後等到他上了大學之後又拿同一副撲克牌來叫我簽名，希望他以後不要一路叫我簽完五十二張牌呀！

我去過台灣最好的大學，去過台灣阿宅最多的大學，也去過台灣排名最後一名的大學。

我也去過大陸最好的大學，去過大陸阿宅最多的大學，不過我不知道大陸排名最後一名的大學在哪裡，所以沒去過。

我去過台灣最好的高中，也去過你一輩子都沒聽過的技職學校。

我遇過台下有老師嗆聲說學習一定要痛苦的尷尬場景。

我也遇過校長一開始就叫學生隨便聽聽的悲劇性開場。

我也遇過時間一到十二點，底下就有學生站起來舉手說她要吃午飯了，我跟她說沒關係你去吃呀。

我也遇過某個學校的圖書館主任是個五十歲的大叔，但卻是我部落格的忠實讀者，在我開講之前把我介紹了十分鐘，差點把我的梗全部都破光。

還有演講時間不知道怎麼搞的被提前，我卻照著正常時間到，現場一看發現大家都坐好了，趕快架設好設備最後卻又跳電的帥氣情形。

也有在演講前被當地朋友拉到山上去吃飯，結果演講都時間開始了人還在路上跑，最後上台講了十分鐘才發現褲子拉鍊沒拉的震撼教育。幸好後來除了我之外沒人發現。

我也曾經千里迢迢帶著一台投影機去，想要得到更好的效果，喬了半天之後終於滿意了，卻在演講開始前五分鐘被學生一腳踹到地上去。

有好幾次還有熱情的聽眾給了我兩大盒的包子，而且還是冷凍的！所以不管再好吃也沒辦法馬上吃！

我也帶過一整盒萬巒豬腳當作演講扮手禮，一上高鐵正想要吃的時候才發現又是冷凍的！

有的時候甚至因為太趕，到了現場根本沒有時間吃飯，馬上就得要上場，只好餓著肚子講完全場。

也有到了現場才發現場地本身的設備根本就不能用，急的我都快尿出來了也沒有用。

也有在五樓的禮堂卻沒有電梯的學校，搞的我們的工作人員必須徒手搬三噸半重的器材上五樓，後來休息了快一週才恢復。

也有過四天跑了五個地方演講，台灣西部來來回回一直坐高鐵的經驗。

然後我的演講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大。

但我還是在大學裡面做過聽眾只有五個人的演講，因為辦活動的人忘記當天期末考結束，大家都回家去了。

而且我們還曾經因為一次出差剛好經過南投，所以很不要臉的自己打電話去跟當地的高中（南投我們在網路上可以查到的每一所高中）毛遂自薦，跟他們說朱學恆想要來做演講，都不要錢沒關係，只要有任何一班學生想要聽我就可以跑一趟。

不過他們都說沒聽過朱學恆，所以不用了謝謝再聯絡。

很多人問說你最近倒底在做什麼？

我都會回答說我在到處演講。

他們都會說，哇，靠演講賺錢，好爽喔。

我都會跟他們說，我講一場演講要虧五萬塊。

他們都會說，幹聽你在放屁。

但這是真的。

我跑了幾十所學校之後，發現越是落後、偏遠的學校，就越是沒有夠好的設備和場地，如果我演講的效果，永遠只是受限在當地的設備，那麼就對這些本來就弱勢的學生更不公平。

所以我又做了另一個決定。

如果你是八百人以下的單位邀請演講，我有固定的費用規範來讓你證明你是真的想要找我去演講，而不是上級給了一筆經費，你只是想要把它花光而已。

以前我從演講完全不要錢，到被許多隨便亂辦活動的單位整慘為止，已經吃夠了苦頭。

不要討價還價，不要囉唆，我做這些演講不是為了你，天王老子來都是一樣的規範。商業單位和學術單位價碼當然有差別。

但如果是八百人以上的演講，學校就只需要負擔我的交通費和他們付的起的講師費，我就會去。

我就會帶著我們的燈光音響器材和工作人員去。

2008年一年，我做了六十一場演講，聽講的總人數根據各單位提供的加總數據有34082人。

你猜猜看我賺了多少錢？

2008年總計這些演講虧了八十八萬。

而這些還是燈光音響公司看我可憐，義氣相挺的結果。

但是，並不是因為你自己帶設備，自掏腰包來演講，人家就會尊重你。

對方完全有理由踐踏你的熱血和好意，因為這世界就是這樣。

但是男子漢咬一下牙就過去了。

在演講的時候，即使你做到這種程度，聽眾也依舊還是有一萬種理由，一千種方法不聽。

在這種時候，我其實一點也不生氣。

我只會覺得很愧疚，因為，很抱歉，我很努力了。但是我實在幫不上你的忙呀！

喔，當然，我也曾經好幾次趕過聽講的學生出教室。

因為那都是去大學講生涯規劃的題目。

我都會跟這些學生說，我以前在大學的時候，從來不會因為老師要點名、同學要跟著來湊熱鬧這種事情而上課，因為我知道有更值得我去作的事情。

如果我想睡覺，我會在房間睡覺，因為那裡更舒服。

你的人生也有更值得作的事情，不要浪費在這裡了。

我能夠教給你的只有這件事情了。

現在請你從前門離開。

我有一個遺憾，2005年，我曾經去過建中演講過一場。

https://www.wretch.cc/blog/tottihoney/2341154

但一週之後我聽說他們高一有一位同學自殺了。

但之前聽過我演講的是高二的同學。

我有時總不禁會想，如果一週前聽我演講的是高一的同學，我會不會能夠幫上他？

或者至少讓他笑一笑，哈哈這個阿宅好白癡，也許他就不會做傻事了也說不定。

但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對我來說，完成這樣的演講是種夢想。

對於夢想這件事，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一個軟弱的人會覺得坐在家中，夢想就會自己來敲門。

一個強悍的人會覺得為了達成夢想，應該要不擇手段，即使犧牲他人也在所不惜。

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為了達成夢想，他會捨身奮戰，而且一切的犧牲都由他來承擔。

但就算是一個鋼鐵一般的男子漢，也會在幾千人的面前，在連續好幾天睡眠不足、四處趕場的狀況下，還是會不禁產生懷疑。

就算我做了這一場一千人的演講，全台灣還有幾十萬的學生我接觸不到，我沒有機會遇上，我幫不了他們。

就算我有再多的熱情，校方不邀請，我也沒辦法硬是闖到對方的校園去演講。

資源那麼少，時間那麼短，每一次的演講都用掉了一部份我所剩不多的資源。

我會懷疑，就算我捨身而戰，這樣真的值得嗎？

在一次又一次跟各種各樣的單位募款，卻又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的時候，我忍不住要想，如果我在那些學生的眼中看到希望的光芒是那麼的熾烈，卻沒有任何單位願意認同，卻沒有任何單位願意贊助這樣的演講，那會不會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像而已？

就算學生真的被鼓舞了，被激勵了，兩小時之後，他們又得要面對整個社會和整個教育體制，那時我就不在他們身邊了，要怎麼辦？

但是，就算在最孤獨，最絕望，最無奈的時候，總是會有一個聲音回答我：

哪怕是全世界都覺得這毫無意義，只要有我一個人覺得有意義，它就是有意義！

哪怕是全世界都放棄了，只要有我一個人不放棄，它就不會結束！

如果這是為了最早的那個承諾，那麼男子漢就算拼了命也會繼續努力維持這個承諾！

就算拼到最後一兵一卒，就算彈盡援絕，老子覺得值得的事情還是應該要去做！

因為這樣才叫做男！子！漢！

男子漢不需要別人理解、支持和同情，只要覺得值得去做的事情就會去做！

過去七年，我至少做了超過十萬人次的演講。

而我今天終於提起筆來把這封信回了，是因為我終於找到了其中的一部份的答案。

這是我在2008年的最後一天收到的一封信。

十萬人之中只要有這樣一個人，就值得了。

寄件人 Li Andy mylife5945 @livemail.tw
日期 2008年12月31日 下午 7:26
主旨 您好，我是輔仁大學李宏茂。

朱先生您好:

　　我是昨天您在輔大的演講之後，上前跟您做個簡短分享的學生。我叫李宏茂，目前是哲學系一年級的學生。

我覺得您的演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不論在嘉義高中，還是在輔仁大學的演講，一直都是如此。

在您昨天的演說中，我學到、溫習了兩件事。一是對趨勢的掌握，二是對事物的熱情。您嘗試以創意作為掌握趨勢的解決方案，更或者說是引領趨勢。我覺得您這個方法本身就是創意，一般所謂專家學者總叫我們從看報章雜誌、解讀數字等方面切入，可是充其量也頂多是早先發現趨勢、追隨趨勢而已。我從您的這個發想中，想到設計界有許多與您想法呼應的例子。在日常用品的設計中，許多小東西總是因為人們生活遇到不方便，設計者便運用創意，發明出了許許多多看似不起眼，卻深深影響我們生活的物品，橡皮筋、便利貼便是一例。所以我也領悟到，要做出與眾不同的事，豐富的生活體驗，甚至是跨領域的知識，是非常重要的。

而您的自身喜愛事物的熱情，我想我被您感染許多。您當年在嘉義高中的那場演講，讓當初懵懂無知的小毛頭了解世界有多大、有人真的願意無條件作一些對大家有幫助的事情(OOPS)。所以這個小毛頭也開始勇敢做大夢，在他看到當年媒體報導台灣高等教育跟不上世界時，他決定以申請國外大學為唯一目標。經過兩年的準備，他卻在臨門一腳時失敗了，因為家裡負擔不起巨額學費，貸款的話也不足夠。他只好先報考台灣的大學，所以就變成了現在跟您用文字分享的這個人了。

但是我仍然不認為自己達不到出國念書的理想，我誓言在大學四年把自己的能力磨亮，不只要讓申請時暢行無阻，更要讓自己到國外時，不論生活還是學業，一次就到位！

在聽完您第二次的演講後，我認為我了解了您演說魔力的所在。您的演說有一種激勵人心、讓人相信自己做得到，進而勇往直前的感染力！第一次聽完您的演講後，我憑著一股傻勁，衝了兩年；第二次再聽您的演講，我想我會至少－衝刺十年！！

P.S.您所主持的開放式課程計畫尤其對我們這種家境不是很好的學生幫助許多，我們可以知道外國名校都是用哪些教材；如果上課聽不懂，也可以利用這上面的教材；更甚的是，如果我想贏過別人，我可以依據上面的指定閱讀教材，做廣泛、深入的研讀!朱先生，謝謝您!!

李宏茂

七年前的那張字條「幫我完成未完成的故事」我從來沒有忘記。

跟七年前相比，我的熱血只有變得更熾烈！

不過我的體重多了三十公斤…..orz….

總是在危機中打滾的我，今年和明年大概就要把錢花完啦！

但是，現在，我在每一場演講完會這麼說：

各位，人生很長，世界很大，我跟在座的各位之後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機會再也不會碰面了。

我唯一能夠掌握的，就是剛剛和各位相處的這兩小時的時間。

我唯一能夠送給各位的禮物，就是我覺得人生中最重要的兩件事情，創意與熱情。

演講結束之後，我們一別就不會再見了，以後一切都要靠你們自己了。

我只有一個希望。

今年我三十四歲，大概是各位年紀的兩倍，我從高中畢業之後已經十七年了。

我的希望很簡單。

十七年後，當我五十一歲，你們三十四歲的時候。

我或許已經窮困潦倒，默默無聞。

但是那不重要。

我希望到了那個時候，會是換你們站在台上，會換你們跟你們的學弟妹分享，分享你們是如何成功，分享你們是如何脫穎而出，分享你們在人生中覺得重要的事情。

然後，換你們期待他們在十七年後，站上同樣的舞台，把棒子再繼續交下去。

這樣就夠了。

就算把錢花光那又怎麼樣！

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各位，在一切終曲之前，讓我們來好好的幹一票吧！

如果你有認識朋友，能夠讓我去高中（或是大學）辦上一場八百人的演講，趕快把這個消息轉給他！（補充：不是八百人的演講也可以啦。）

不要客氣，身為一個男子漢一定盡量配合！

就算真的很偏遠，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多弄幾所學校連續來上個幾場，我來想辦法湊錢！

再來個十萬人次的演講，老子就不信改變不了這個時代！

再來個十萬人次的演講，老子就不信撼動不了台灣！

就算我們終將力盡倒地，但在那之前我們一定拼到底！

趕快跟我們來一起大幹一場吧！

奇幻基金會邀約演講聯絡電話：

02-29210551

沒人接或是電話中就繼續打啦！

或者也可以寫EMAIL到：

never0703@gmail.com 許小姐

domenica@fantasy.tw 盧小姐

Lucifer

等我錢花光就來不及啦，各位動作要快呀～～～

讓我們一起來征服藍星吧！KEROKERO～～～